年薪14万美元，女，32岁，单身，我把自己的卵子

可可/口述

我叫可可，今年32岁，大学毕业后就一个人到美国纽约的公司上班。

这是我拍摄的纽约街景。

我二十多岁时，有过年龄焦虑。跟大部分在国内成长的人一样，我的人生一直在被催促，需要去满足社会对我的期待。这几年，我更明白自己想要什么，我能为自己的人生负责，不再被周遭环境困扰、不轻易妥协。去年12月，考虑到未来人生的规划，我花了1万美金，做了第一次冻卵。

32岁的我可以保持健康的生活方式，但身体条件客观上是在衰退的，一般人到了35岁卵巢功能会断崖式下跌。我还没有男朋友，不确定什么时候会有，也没有想好是否一定要生小孩。年龄不断增加，对我来说，冻卵相当于让将来多一种选择。我身边有很喜欢小孩的单身朋友做了人工受精，生了小孩，还冻了胚胎，未来可以自己选择生二胎三胎。受到朋友的激励，我下决心冻卵。

我综合费用和地理位置，选了一家商业机构，预约了评估。预评估的内容是抽血查激素和B超查卵泡数量。出乎意料，我的激素水平居然是偏低的，好在卵泡数量正常，这意味着现在还行，但是将来会掉得比较快。我和做这块的医生朋友咨询了一下，决定要做。在不同机构做冻卵的费用差别很大。大学专业的生殖中心费用在2万美元左右，配套设施很先进。我的情况很普通，不需要太高超的医术，所以选择了一家正好在做活动的商业机构，全部费用在1万美元左右。我年薪税前14万美元，但扣税、房租去掉之后，1万美元对我来说还是有一些财务上的压力的。

冻卵的流程图。

预约查血（血小板数，是否有STD、HIV等）、了解整个促排和取卵的流程、学习如何打促排卵针。生理期的第二或者第三天为流程第一天，加上2天的缓冲期，一共需要14天。第一天、第四天、第六天第八天需要做检查，包括查激素和B超；第一到七天需要打卵泡刺激素和促黄体激素，后面视情况决定是否需要追加。第四天到第六天之间会开始打第三种药，阻止未成熟卵子排卵。密切观察卵子成熟的情况，在预定取卵前36小时还要打最后一针。

这是我需要给自己注射的药。

我是在一个周五晚上开始的，这是我第一次给自己打针，印象很深。把药在桌子上排开，配比好溶液，举着针头忽然感慨万千——虽然如果要生小孩我是想生女儿的，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时候就脑海中就是儿啊，将来你肯定会为你妈感到骄傲的吧——一下子，针戳到了肚子上。那一瞬间我笑了，什么嘛，根本不疼，前面怎么戏那么多。轻轻推针，打完一毫升，有点胀但是基本不疼。然后是用打针笔打卵泡刺激素，也不疼。第二天很困，八九点钟起来吃了早饭就睡回去睡到了下午两点钟。周六打第二天针，结果拔针的时候没有垂直出去，用针拉了半公分浅浅的口子，赶紧拿个创可贴贴上。

周日白天在外悠闲地吃饭逛博物馆，开始明显感觉左边肚子胀。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别的问题，就是走路会走得慢一点。周日晚上打第三天针。因为建议在肚子或者大腿外侧打针，我打了两天肚子了，想说今天就打大腿吧，结果扎的时候就疼死了，试图一推，疼得根本下不了手。估摸着是腿比较瘦，扎在肌肉上了而不是脂肪上，只打了零点二毫升就退出来重新换了针头扎肚子，好很多。晚上，左边卵巢比白天胀得厉害，但还在能承受的范围。

第二周周一早上去做第二次检查，抽了血、做了B超。第一次检查时，卵泡的数量护士标了一边6-8个、另一边3-4个。打完三天针的B超，一伸进去就看到五个硕大的卵泡。医生一脸笑容说，好多，生长得很好。看了另一边，也是硕大的好几个。我跟医生说感觉很困，他说这些都是正常的。中午接到护士打来的电话，说要和前面三天一样的剂量，但是从明天起要增加一些药品的剂量，周三早上再去第三次检查。到目前为止，还没有要到吃止痛药的程度。

周三早上纽约又下雪了，实话说挺美的，挺有韵味。

周三，我冒着风雪去冻卵中心做了检查，路过中央公园节日集市一角。这两天体感上就是持续的胀，但始终维持在不用吃止痛药也可以睡得着的程度。不舒服总归是不舒服的，就想巴不得“卸货”。不知道这种心情和临卸货的孕妇有没有相通之处。除此之外基本没有不适之处，也没有心情烦躁啥的。胃口也正常，就是比较容易口渴——这也是医生曾经说到过的，得注意多喝水。

到了冻卵中心，B超是护士做的。一边的卵泡多的很，直径在11-14mm不等，一共8个。挪到另一边找，只有2个，量了一下两个直径倒是蛮大的。我问她说另一边只有两个吗？她说对。回家路上上网查了卵泡的大小应该是多少，说是18-25mm，我忽然想到那种让卵泡同步发展的药，我昨天没打。给护士打电话，她查了一下告诉我说，今天早上补打一次，晚上继续打。听上去不是特别大不了的事。

我抽出药品，准备给自己打针。

卵泡持续长大，从周四白天开始疼痛感变得很强烈，吃了止痛片好一些了，但是还是有感觉。到了晚上该打针的时候，估计是止痛片药效过了，又开始疼的不行。我给冻卵中心的24小时热线打了电话，想问问要不要降低剂量什么的。医生问哪里痛？我说就是略低于肚脐眼的位置。医生问有没有发烧或者其他症状，我说没有，就是困。他说这个是正常的，其实疼是好事，说明身体在对激素起反应。还是要按照之前说的剂量打，然后周五看B超，止痛药可以继续吃。可能是医生给了定心丸，也可能是新一轮的止痛药起了作用，我打完针后就睡了，睡醒觉得居然没啥疼的。

周五早上按约定的计划采血、做B超。一边有3个，其中有一个很大，有20mm，但别的很小。另一边有11个，直径在11-17mm不等。我明明感觉少的那边疼的相对厉害一些，卵泡多的那一边相对不痛的。每个卵泡比上次又大了一圈，这次有点挤得慌，不是浑圆的，就像一串葡萄，相切的地方是平的，整个形状是椭圆形。

B超结果显示卵泡数量和直径。

B超查完回家又开始觉得疼，只好再吃了一次止痛片。中午护士给我打来了电话，说今晚就可以打最后一针，让身体做好排卵准备。最后一针打的时间需要十分精准，在取卵36小时之前打，所以护士要求我精确地在下午9点15分打一针，与此对应的是周日早上9点15分精确的时间取卵。

这是冻卵中心。

周六早上再次前往冻卵中心。查完血后护士告知我术前事项：周六晚上要吃得清淡些，不要吃油腻的东西，之后就要禁饮食了。手术当天早上可以洗澡刷牙，但是不要用香水或者是含香味的润肤乳、化妆品。穿着宽松、不要戴隐形眼镜。手术前会和每个人打个照面，包括苏醒护士、麻醉师，还有主刀医生。术前会在静脉上打个留置软针，用于输麻醉。手术会进行15-20分钟，然后会被移到复苏室休息四十分钟左右。院方是要求有人陪同我回家的，但是真没有人也没关系，打车回家就是。

护士问我有啥问题没？我说为什么提前了？护士说，激素停了以后长的速度会慢一些，粗略地讲大概1-2mm每天，成熟的卵泡应该在18-20mm之间，15-16mm的卵泡能排出成熟的卵子。取卵时间不完全由卵泡直径决定，会有一个指标说你的身体已经准备好可以排卵。我接着问，我有一边只有3个，一边有11个卵泡，为什么会这么不均匀？她说，卵泡数量确实每个月都在变，两边卵巢对激素的反应力也有所不同，这些都是正常的。问完这些我就回家准备了。

这是手术当天需要签写的同意书。

周日早上，我不化妆、不吃早饭不喝水，到了冻卵中心。稍等片刻后就有护士领我到手术准备室，换上那边准备的衣服、袜子，还有蓝色的"浴帽"，护士给我打了静脉软针，也量了血压脉搏体温，当然也再次过了一遍过敏史之类的。

冻卵中心准备的衣服、袜子，还有蓝色的"浴帽"。

手术前的准备，静脉软针。

进入手术室，手术台和妇科检查的台子没有太大的差别，就是脚要岔开放在架子上的那种。检测的仪器仍然是B超机，但探头上附着着一个管子的轨道，用来装探针和管子。手术室直接连着实验室的窗口，抽出来的卵子直接送往那边。

麻醉师给我上监测血压和心跳的仪器，说我可能会感觉到奇怪的味道，应该很快就会睡过去。果然我觉得麻醉剂一秒就上头，嘴巴鼻腔觉得有点奇怪的味道，咳嗽了一下，就睡过去了。

然后就被叫醒了，我花了三秒才反应过来。望四周，我已经不在手术室，而是躺在一个舒适的躺椅上，小腹放了一个医疗电热水袋，身上盖了块毯子。卵巢部分的胀痛感基本消退，取而代之的是痛经的那种感觉。复苏护士问我需要什么，我说有没有水和零食？她给了我果汁还有小饼干。我给朋友发了短信报平安，三下五除二就把果汁和小饼干吃完了。护士给我再测了一次血压，拔除了软针，又给了我一罐果汁。

麻醉没有完全清醒，所以我继续在躺椅上休息。我能听到隔壁手术室抽吸的声音，和牙科诊所一边给你操作补牙，一边吸你的口水差不多的那种声音。不一会我的主刀医生进来，说一共取到10个卵子，小的卵泡里面没有卵子，所以不是B超数的那么多。医生说隔天早上我会得知10个里面几个是成熟的、可以被冷冻的。同时会给我安排一个医生，讨论是否需要进行下一轮冻卵。

手术后，我在休息室。

护士最后给我重复了一下术后要注意的事项，首先是止痛药，她先给了两片，让我回家四小时以后可以继续吃。如果持续出血或者持续烧到100.4华氏度，就得给他们打电话。先吃两片阿奇霉素，后面四天再每天吃一片。下一次生理期可能会在5-10天内来，量多一些，之后应该周期的量都会恢复原先的正常节奏。等大概醒得差不多了，我就换衣服打车回家了。冻卵对身体的负担是有的，但不是说透支卵子过程，不应该被妖魔化。

礼拜一一早8点钟就接到了护士的电话。她告诉我，取了十个卵子，但是成熟的只有4个。我一听有点失望，让她帮我预约和医生通话。第一次咨询时我有过预期，当时左右各6个，一共12个卵泡，医生预计一轮可以取10个卵子，成熟8个，8个32岁的卵子最后生下一个孩子的概率在60%，我当时觉得不错，一轮就够了吧。医生说不急着决定，可以做完一轮再讨论。现在一次只冻了4个，比预想的少，哪怕做两次也不过是将将够到推荐的数目10-15个。

我的抗缪勒管激素水平比较低，卵子储备数量少，所以不管冻卵也好、自然生育也好，都应该抓紧进行。但是我又有犹豫和纠结，本来我就是不见得要生孩子的人，我连仙人掌都不敢养，会养死，干嘛要这么努力地冻卵，费钱费时间还费身体。

和不同的朋友讨论的结论是，如果经济允许的话还是再弄一次吧，可以休息几个月再说。这其中最重要的意见来自我的高中同学，现在就职于某省会大医院生殖中心的医生。她说我卵泡的数目是正常的、一次取8-12个是最平衡的状况，一次太多个卵巢过激综合症的风险会比较大。从结果来看，除了成熟率不够好，其他都是正常的。

每天需要吃的补充剂。

我问医生如果再做一轮的话，要不要做一些准备，吃一些补充剂？他说你可以从现在开始吃Co-Q10每天200mg、DHEA 25mg片剂每天两片，在下一轮开始之前至少吃上两个月，把身体调理好。等感觉准备好了，可以再做一轮。我还追问了说，4个卵子生一个孩子概率大概是多少？他查了一下说32岁大概是40%，10个的话是60%。原来只能提高这么点。

我和朋友讨论是否要在新冠肺炎疫情期间做第二轮冻卵。

但我还是决定做第二次。对我来说，冻卵后有三种可能性。第一种是过几年找到男朋友，结婚，如果那时候不能自然生育，就可以动用冷冻的卵子；第二种是没有男朋友，但这辈子还是想要个小孩，就用冷冻的卵子去找一个精子库生小孩；第三种是直接把卵子捐给需要的机构。我的父母长辈都在国内，他们不知道我做了冻卵。他们可能没有办法接受第二种，我自己去生小孩这种可能性。但我不会因为别人觉得我应该怎么样，就怎么样做。

冷冻的卵子保存费用是600美元一年，五年和十年的套餐都有优惠。十年后我都42岁了，我选择保存五年。我的人生规划里，会在40岁以前决定要不要生小孩。冻卵之后还有苏醒的问题，早期技术比较不好，苏醒率比较低，而且就算苏醒了，还要经历跟精子受精、胚胎发育、基因筛选等等条件，有的人还要进行性别筛选，很可能冷冻10个，最后能用的只有1个。现在技术进步，苏醒率有所增加，但其实没有任何一件事情是能够百分百保证的。我只是想通过冻卵，给自己多一种可能的选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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